张秋兰今年86岁，独居。在耄耋之年，她没有太多理由反对被送进养老院的决定。
这10年，离不离开府学胡同演变成她与女儿的拉锯战。从她的身体情况考虑，搬入女儿的公寓，或者住进养老院确是明智之举。但她在这条胡同长大、结婚、生子、安享晚年，不到完全不能自理，她不想离开。
转机始于今年。一月，府学社区养老服务驿站正式开业，向社区老人提供健康监测、日间照料、康复理疗等服务，与传统的大中型养老机构、疗养公寓不同，它由政府无偿提供，扎根社区、街道，相当于提供专业居家养老服务的“超市”。
不仅是府学，到2020年，北京市内养老驿站的数量将增至1000个，每家驿站的服务半径不超过1000米。
居家照料or专业陪护，将不再是个单选题。
政府发力
相较机构养老而言，依托家庭和社区的居家养老需求，目前占据着养老市场的绝对比例。如何将居家养老的系列配套落实在老人的家门口，解决养老的最后一公里难题？
北京市2016年出台的《北京市支持居家养老服务发展十条政策》与《关于开展社区养老服务驿站建设的意见》，明确提出“各区政府通过资源整合、置换、新建、购买、租赁等方式无偿提供服务设施”。
具体落地形式便是养老驿站，以“政府无偿提供设施，运营商低偿运营”模式运营，为老年人提供日间照料、呼叫服务、助餐服务、健康指导、文化娱乐、心理慰藉等服务。
以东城区为例。2016年，该区民政局曾零星布局过17家驿站。2017年6月，民政局、老龄办联合出台了《社区养老服务驿站建设规划》。在参照老年人口分布图，根据各街道老年人口密度，统筹社区养老服务设施普查、养老机构分布情况等因素后，东城区逐一对17个街道办事处驿站建设进行规划。
东城区老龄办主任王桁介绍，在2017年新运营的17家驿站中，9家来源于“疏解整治促提升”专项行动的清退房屋，总面积达3405平方米；剩余8家则是社区办公用房，更关键的是，驿站一旦投入运营，运营方每年还可获得20万元补贴。
“整体思路基本是先零星布局试水，再结合现有养老服务资源情况做规划。”王桁向经济观察报表示。
“土地成本对于中小运营商来说太高了。在养老驿站的起步阶段，政府应该把地无偿拿出来；等企业有钱赚了，再低偿提供。”中国老龄科学研究中心副主任党俊武认为，政府应该扮演主人的角色，拿出屋子再请客。
运营者
在党俊武的构想中，理想的养老驿站应具备足够的空间，保证老人用餐、助医、助行等基本需求。同时，驿站还需与老人建立紧密的联系，建立健康档案，免费健康评估，提供上门服务；当老人身体出现情况时，提供紧急求助。在此基础上，有条件的驿站可配备棋牌室、老年书屋、党建活动室，承担文化娱乐的功能。
谁来运营呢？
北京市民政局副局长李红兵提出将驿站交给市场，“专业人干专业事”。
但党俊武分析，即便省去土地成本、部分城区提供补贴，养老驿站与生俱来的基因注定它规模小、布局分散，服务均价不能过高，这意味着利润微薄，同时回报周期长。
抢滩者诚和敬驿站养老服务有限公司总经理张帅一向经济观察报透露，目前诚和敬在北京拥有83家站点，已经开业的有40家，年底前要实现运营70家，“战略布局阶段，驿站运营处于亏损状态，预计80家以上开业后可以实现平衡”。
早在2014年3月，北京市国资公司的下属企业，诚和敬养老健康产业集团就开始探索类似驿站的居家养老形态。他们租下位于望京北路澳洲康都小区600平方米的底商试水运营，为周边有日间照料、中短期托管与康复护理的老人提供服务。开业不到一年，入住率达到90％。
2016年5月，北京市民政局将公寓式连锁经营的养老发展理念抛向市场。10月，诚和敬驿站公司由诚和敬养老健康产业集团全资出资成立，注册资金3000万元，开始正式布局。
目前，北京市各区及市一级都采用统一招标入库，街道、社区通过签约的方式确定运营商，运营商再链接服务商。
企业想拿下驿站的运营权，首先需要进入区级运营商目录库，然后是漫漫签约路。
“诚和敬的83家站点都是一个个跑下来的。”张帅一告诉经济观察报，在招投标入库的环节，拼的是企业实力。但到了和基层打交道阶段，每个街道的诉求不一样，企业背景不管用，必须用优秀案例和自身的品牌特色打动社区。
除了国资的身影，民企和民营非盈利机构纷纷加入网点争夺战。
以提供居家康复护理服务出身的慈爱嘉率先拿下入场券。慈爱嘉拥有东城、西城、朝阳、海淀、丰台五区的入库资格，并已布局7家站点。他们的规划是，先布局，形成连锁品牌优势后再通过特色服务发力。
在适老化家居改造上经验丰富的“小棉袄”也不落人后。凭借“民营非盈利机构”的特殊资质和服务，它们也拿下了多个站点。
大浪淘沙之后，运营商数量必定有限。王桁以东城区的情况分析：“到2018年底，东城区预计建立51家驿站，运营商数量应该在5-7家，每个运营商运营7-10家驿站，运营商数量太少会形成垄断，运营商数量太多，每个品牌又难以实现品牌连锁。”
在张帅一的发展规划中，“十三五”期间，诚和敬要占领北京养老驿站市场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份额，拿到数百家站点的经营权。除政府免费提供的站点外，诚和敬还尝试“弯道超车”。
借助国资背景，诚和敬与央企部委高校展开合作。张帅一介绍，他们正和部里机关、老干部局、高校家属院沟通，试图用市场化手段参与老年活动中心的运营。
另一方面，“共享”概念被引入驿站。诚和敬不断寻找拥有较多老年消费群体的实体店，借地植入养老服务运营。“你很难想象，权金城洗浴中心的13家门店也是我们的合作对象。”张帅一介绍，2018年1月，诚和敬还将与某社区幼儿教育机构合作，打造“一老一小”共建共享的全新驿站模式。
产业闭环
还需要三至五年。这是党俊武、王桁与张帅一对养老驿站步入成熟期的共同判断。
步入成熟期，意味着养老驿站的盈利方式基本清晰。党俊武认为，养老驿站这块蛋糕会越来越大，“不过现在，居家养老服务市场的供方和需方都处在学习阶段”。“未来，养老驿站会扮演资源集散地的角色。”东城区老龄办主任王桁认为，成熟的驿站将成为老人寻求居家养老服务的首选，“它应该是个平台，由运营商为老年人把关，链接各项服务，运营商的行为由政府背书。”
张帅一则不断重申“信任”二字，他认为这是养老区别其他产业的最大不同。
除提供用餐、照料、家政、康复等基础服务外，诚和敬着力在抓“文化”，例如，诚和敬成立了口述历史小站，寻访有故事的老人当“朗读者”。
运营养老驿站之外，诚和敬也在试图打造自己的产业闭环。
事实上，诚和敬在亦庄、石景山、八里庄等地早已落地养老机构项目“长者公馆”，最大的朱辛庄项目总建筑面积达48000平方米，床位约700张。
因此，北京市城区内的养老驿站不仅可为这些养老机构输送客源，还能成为智能养老项目的产业孵化基地，诚和敬的商业愿景还有养老人才培训学院、失智症康复训练的乐智坊、机器人炒饭再冷链配送的诚和美美、旅区养老、产业基金……张帅一的目标是让诚和敬成为养老行业的京东。“你知道阿里健康在干什么吗？”张帅一说，“他们在和全北京两百家药店展开合作。还有一些做餐饮配送的企业，你在App上下个单，它帮商品配送到家，顺便帮你看看老人安不安全。”
他对战略布局阶段的运营亏损十分坦然，“从整个集团的角度看，我们要实现规模效益和协同效应，就必须通过驿站抢占渠道、提供消费者数据，同时，它也是我们重要的品牌宣传手段。从运营本身来说，我们只有不断试错，不断进行有意思的跨界尝试，未来才能打造出自己的核心优势。”
正如党俊武所说，政府和企业需要边做边等待。等待驿站模式被市场打磨得更加成熟，等待老年消费者信任的春天。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张秋兰系化名）
